【承花】Soaked

通篇都在说螃蟹,然而的确是承花没错。

一切尽在不言中。



Soaked



白色长风衣的男人半听半蒙地努力理解着岛民们的外语。他坐在刷着白漆的木屋外走廊小桌边,摊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对着摄人心魄的湛蓝色天海发了会儿呆,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南半球十一月下午的艳阳铺在金色的沙滩上,不时有亚洲人或欧洲人路过,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万里无云,海风温热,闲散阵阵催人眠。



“11月3日,晴。

位于印度洋的圣诞岛,来看Gecarcoidea Natalis。

对陆生蟹没多大兴趣,此行目的纯粹是旅游。”


空条承太郎作为海洋学博士兼大学教授,在科考期间独自出行。研究所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博士很讨厌与心性悬殊的人共事,再加上外表英俊容易让人分心,遭到博士的毒舌。


“圣诞岛红蟹为地蟹科拟地蟹属,有大迁徙习性,每年十一月至一月不等从雨林地穴中向海岸进发,集体产卵。”


承太郎将钢笔在精致的小瓶中蘸了蘸,写出墨绿色的刚劲字迹。每一个字在落笔前都经过考虑,所以他写得很慢。他有时间也有资本慢慢来。


“它们并不如逆戟鲸吸引人,也不美,对我而言螯太大,显得不协调。我还没有见到第一只走出丛林的红蟹,也许有,而我漏掉了。”


于是他步入不甚光亮的浅绿色之中,海声渐退,树叶的气味很浓郁。承太郎喜静,他热衷于潜水时海中的声音,或傍晚的乡村小径,他甚至爱着深夜骤醒时伴着自己心跳声的耳鸣,指尖一涨一涨地让“活着”愈有存在感。


有什么比活着更美好的事情?


“深入雨林后大概很快就会迷失方向。这里的树木有序生长、枝叶繁多,铺天盖地像簇拥着什么。微风的气味仿佛亘古未变,日光炙烤的温度层层递减,一切都有好的开始,却不一定有好的结局。”


他拾起一根较长的树枝,蹲在地上拨弄一个沙土的小坑,里面不知道有多深,看样子并不是普通的鼹鼠洞。承太郎猜自己找对了门,可惜圣诞岛红蟹一点外出的迹象也没有。承太郎没有失望,闭门羹吃多了——不论人类还是动物的——他早已习惯。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他还有精力等待,等一个星期,一个月,下一年。



“11月4日,阴。

圣诞岛的空气越来越粘稠,周身都是海汽。我很喜欢。 

红蟹还没有出来。林中有蛇,有什么昆虫的尸体,有虎视眈眈的眼睛在暗暗地觊觎。”


承太郎提着伞闭着眼睛站在深绿色里,白衣尤为显眼。他像一个贴图被蹩脚的修图师硬生生嵌进画里,不加任何修饰,笔挺而倔强。他摇摇头,嘴角扭了扭,想发出什么声音,却又觉得人类的声音在这种地方是那样违和。


“我到底在等什么?我为什么要等?”


他觉得自己思考了一整个世纪。


“也许不该再等下去。可如果还有希望呢?”


不,不对。他疯狂地划掉纸面刚写上去的那行字迹,然后停下来,纸张被锋利的钢笔划破,绿色墨水在划痕的末尾晕开,一个小圆,一个大圆,一滴墨绿色的眼泪。


“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他轻轻地用手挡住眼睛。



“11月5日,雨。

圣诞岛红蟹,今天会出来吗?”


承太郎举着伞站在雨里看浑浊的海,白色的潮黑色的汐,一层接一层拍打沙滩。他突然没来由地恐惧,觉得自己平躺在海底,面对着幽暗的水,不透一点点光。


“你……”


他写下一个字,然后淡淡地划去。



“11月6日,晴。

雨下够了,云却没走完。 

它们出来了。一只两只,然后千只万只。”


凌晨五点,承太郎就举着手电筒走进雨林,发现很难往深处去,因为脚下都是圣诞岛红蟹。他才等了四天,可以说非常幸运。这简直是惊喜。


他跟着其中一只蟹,一寸一寸地慢慢走,它们聪明地绕过凌乱繁杂的树根,绕过别的蟹居住过的洞穴,承太郎恶作剧地抓住一只,把它掉了个头,它也没有迷失方向,而是准确无误地转过身来继续朝海的方向前进。


坚定,执着,无畏。


多少海鸟眼巴巴地等着这火红的盛宴,多少红蟹在这朝圣一般的长途跋涉之中饿死或累死半途,多少红蟹好不容易胜利撑到了海边,举着大螯整个立起来像做万岁姿势一样冲涮自己的身体、好让蟹子充分浸入水中,然后自己被海水卷走,一去不返。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很悲伤,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悲伤。我以为自己已经再不懂得悲伤为何物。

应该是敬畏吧。”


他久久伫立在海边,然后每天都去看,看了好多天,直到最后一只成年雌蟹在回程中倒下去。


海水都染成了红色。



“11月7日,晴。

圣诞岛红蟹的幼体一般附着在水藻上,经过多次蜕皮后才能成为有壳的幼蟹。大约25天至一个月后成熟,退回雨林中。

陆生蟹在海中产卵的也并不是没见过,但圣诞岛给我的感觉很独特。仿佛海水就是它们不忘的归宿一样。

又是一轮不定期的等待。”



“12月2日,多云。

没有幼蟹。”

“12月3日,晴。

没有。”

“12月4日,晴。

来了。”


承太郎站在自己的木屋旁,看新生命的诞生。那是从湛蓝色海水里孵化出来的嫩红色的潮,一粒粒只有五毫米大小的细微个体从让大多数它们的母亲失去生命的地方挣脱出来,忍受着干燥的空气。


不到一个小时,红蟹幼崽像有温度一样滚烫烫地铺满整个海岸小镇,它们覆盖沿途一切无生命的障碍物,围住渔民家的猫和街上的自行车,三四只爬上承太郎的皮鞋,然后兴趣缺缺地溜下来。


承太郎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


“我……”


他微微张着嘴,颤抖着唇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一个字。


他张开双臂,仰着头,沐浴海风。他抽了抽鼻子。


——让我浸没在你的颜色里。


Fin.



后记。


“空条博士是不是每年都去圣诞岛看红蟹?”


“是的,不过去年好像没有……咦,时间怎么过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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